清墨一世

心尖造王国
头像作者:风间漠

【山离/春糖】交互人生 28


A.

汪曼春睁开眼睛,入目是一片近乎刺眼的白色,以及浓郁的消毒水和药品的味道。浑身都疼,且四肢沉重到抬不起来,这副躯体竟不像是她自己的,完全不受控。汪曼春后知后觉地感觉手指尖有点发麻,她尝试动了一下,却钻心的疼。汪曼春费力地扭头,看见自己手指上厚厚的纱布,以及手背上扎着的输液的针。

汪曼春知道自己这是在医院,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医院,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从何处而来。汪曼春费力地解开病号服第一颗的扣子,低头一看,那一身可怖的伤口把她吓了一跳。她忍着疼企图站起来,才艰难地走了两步,就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汪曼春还没来得及紧张,明诚就推门进来了。

汪曼春近乎呆滞地望着明诚,只是明诚而已,她却已经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。

“张离,你醒了,太好了。”明诚满目欣喜,他扶汪曼春坐回病床上,伸手按下旁边的电铃以通知医生护士过来,“还有哪里不舒服吗?”

汪曼春把自己的舌尖都咬破了:“我……”

医生护士都赶了过来,明诚赶紧退出病房,省的影响医生的检查判断。他隔着门板对汪曼春说:“我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明先生。”

听到明诚说要把明楼叫来,汪曼春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掐住一样,明诚离开的步伐很轻快,却一步步踏在她心上。汪曼春紧张地攥紧了拳头,她知道自己在明家兄弟俩面前都只是张离,但她控制不住内心的悲苦。想到一会儿就可以见到明楼,汪曼春的心就像被捣碎了一样地疼,她的肩轻轻颤抖了一下,泪水漫过她的眼睫。

负责给汪曼春的伤口消毒换药的护士以为她的哭泣是因为伤痛,就温声细语地和她讲话:“汪小姐能醒过来就好了,至少证明您脱离了危险。可惜唐队长那边就不那么乐观,手术结束到现在都多少天了,他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……”

汪曼春脸色瞬间惨白,她揪住护士的手腕,黝黑的眼睛里冒出深邃尖刻的光:“你说的唐先生是唐山海吗,他在哪里?”

“在最东边的1号观察室……唉,汪小姐!”

汪曼春没等护士说完话,猛地推开众人,拔腿就往那个方向跑过去。她跑的很快,尽管身上的伤口都挣破了,就像是有人拿尖刀在划开她的皮肉一样的痛。但是汪曼春顾不上这些,她迫切的想知道唐山海如今是死是活。

这会儿毕忠良和陈深刚好上了楼梯,他俩本来是想过来看看唐山海的,路上听说汪曼春醒了的消息,就打算一并看看她。可刚刚到了医院,他俩就正好看见汪曼春不要命一样往唐山海所在的病房狂奔的样子。

毕忠良挑眉:“真是稀奇,她不是满心满眼只有明先生吗?这会儿怎么又关心唐山海了?”

“老毕,这就是你不懂女人心了。你和嫂子两情甚笃,可不知这爱而不得的滋味。虽说明先生平日对汪处长的确是呵护,但在女人看来,这只是暧昧,明楼从未给过汪曼春任何她想要承诺。之前明家和汪家的仇还摆着呢,这事咱们都知道,他们两个能不介意?”陈深啧啧感慨,“就算这些都不提。我只说一句,在汪曼春被人挟持命悬一线时,一个奋不顾身地救命挡枪,一个只有关心急切的眼神却毫无动作,你要是汪曼春,你选谁?”

答案不言而喻,听见楼下似乎有车门响动声,毕忠良走到窗前探身看了看,似笑非笑:“我们还是到别处去吧,这边两个人都不用我们探望了,有的是好戏呢。”

汪曼春已经跑到了观察室门口。

虽然搬出了重症监护室,但这里的观察室仍是对外封闭的,平时医院只会允许一到两个家人定时进去探视,可徐碧城是唐山海唯一的亲人,她离开后再无人过来,只有医生每天进去检查他的恢复状况。此刻,诺大的房间里只有唐山海一个人,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,毫无生气。医院是白色的,这个房间更是尤其的洁白,那白几乎到了刺眼的地步,唐山海苍白的脸色也融入这片白里,汪曼春突然就憎恶起这种白色。她伸出手贴在房间窗户的玻璃上,玻璃是很凉的,刺激到汪曼春脆弱的神经。汪曼春的眼睛突然就湿了,她很想进去,很想摸摸唐山海的脸,看看他的身体是否温暖如初,还是像这块玻璃一样冰冷。

汪曼春一边流泪,一边隔着玻璃抚摸唐山海的脸,她的心很痛,那痛牵扯着她的脑袋里的每一根神经,顺着它们蔓延到浑身。她想起两人分别前的那个拥抱,如果汪曼春知道那一抱竟有可能成为永诀,她绝不会松手。生离死别的变故最是惊心,疼痛会让内心隐晦的情感变得清晰明了。现在,汪曼春多希望唐山海立刻就醒来,再给她一个紧密的拥抱。

汪曼春哭花了脸,她的肩膀一颤一颤地抖动。

这时,背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:“曼春,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?”

电光火石间,汪曼春的思路一顺到底。她想起方才护士小姐叫唐山海为“唐先生”,叫她“汪小姐”,想起这个医院是从前汪芙蕖住院疗养过的地方而非南京……明诚称呼她为“张离”让汪曼春对这里有了错误的判断,意识到真相之后,汪曼春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,无法流通,她仿佛突然被点化成一尊石像一样。

明楼的声音太熟悉了,是刻在汪曼春骨血里不可忘怀的爱与恨,这声音一旦响起,汪曼春整个人都要瓦解、凋零,变成碎片,落在那人指间,任君揉捏。

“曼春。”

那声音越来越近了,汪曼春的眸光抖得近乎破碎,她缓慢地转过头去,眼泪都干涸在了眼角。她的眼睛里重新映出这道熟悉的影,刻在心头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。

汪曼春从心头血泪里挤出最鲜红的一滴,染在眼尾。

“师哥。”

明楼的脚步猛地顿住了,他眼睛里锐光一闪,绵绵不尽的情丝忽地涌了上来。明楼的腿突然沉重了,他艰难地走完最后两步,在汪曼春面前站定。仅几秒而已,明楼的眼睛也有点湿润了,他的目光太沉重了,像是要把眼前的女人压死一样。而汪曼春却一言不发,她隔着眼里滚圆的泪珠看着明楼,即便眼眶快要受不住力,她却仍固执地不肯落下这滴眼泪。眼底的红同心头的血一道,铺在两人之间。

明楼突然展开双臂揽住她,揽住这一点零落的娇弱和萧索,像揽住一块得而复失的珍宝。明楼的肩膀是一如既往的宽厚,但汪曼春的身体却比从前瘦了太多,骨头凸出来,硌得明楼眼睛发红。

明楼贴着汪曼春的耳朵,一字一字咬的极用力:“曼春,是你。你回来了,对吗?”

汪曼春的泪终于落下来,滴在明楼肩头。













B.

陈山感到一阵剧烈的痛,似是要把他的血肉全部撕碎,又似烈火烧过的热辣。他在万分的痛苦煎熬里挣扎,但他不能妥协不能放弃,还有张离,他还要看看张离好不好……这个信念一下子就刺激到了陈山最敏感的神经,他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
旁边有一张美丽的脸,正泪眼盈盈地注视着他。

唐曼晴擦了擦眼睛,笑骂:“小赤佬,总算醒了,我不过因为一个误会打断你两根肋骨,你总不能一直在我家里赖着不醒吧?”

陈山呆呆地看着唐曼晴,像是看见了一个怪物。

唐曼晴问:“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?”

“你是……”陈山发现自己的嗓子很疼,像被火烧过一样,他费力地说,“唐曼晴?”

“不是我还能是谁?你该不会伤到脑子了吧?”唐曼晴有点惊慌,她急急忙忙跑去外面,“时英,陈山醒了,你快过来看看。”

陈山扭动他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,这奢华的布景是唐曼晴家里没错。陈山感觉自己的头好疼,他不太敢相信自己这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。然后他就看见自家大哥陈河急匆匆冲进来:“你醒了。”

陈山沙哑着试探:“陈河?”

这次变成钱时英愣住了:“你是陈山?”

陈山咧开嘴笑了,现在他确认了,陈山眼里凝了一层泪光:“我又没改名换姓不认祖宗,我当然是陈山啊。”

钱时英张开双臂,给了陈山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,兄弟间深厚的情谊全都融化在这个拥抱里。

但陈山立刻推开了钱时英。

“小夏和老东西,他们好不好?”陈山紧张地问:“还有张离呢?她在哪儿?”

钱时英的表情并不算凝重,但也绝不轻松,他平静地说:“他们三个都失踪了,就像是在上海蒸发了一样。”

陈山蹭地一下子坐起来:“什么意思?他们三个大活人,怎么会全都失踪?!一点消息都没有吗,不管真假都好,只要有点线索可以排查……”

钱时英眼眸低垂,缓慢地摇头:“没有,我们这边没有任何消息,日本人全城搜捕也没有结果。”

陈山顿时像是丢了魂魄一样,他颤抖着问:“我想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。”

钱时英说:“军统二处副处长费正鹏来上海向荒木惟投诚,他把你和张离是军统特工的身份供了出来。你们两个暴露之后,荒木惟就展开了全城搜捕,同时控制了小夏和父亲,把他们困在一座重兵把守的小房子里。我和我们的同志试图联系张离和你,想安排你们先行撤离,却听说你独自回到尚公馆见荒木惟的消息。”

陈山安安静静地听着。

唐曼晴是很聪慧的女人,她从来都不问,但她的眼睛极其明亮,许多事情她都懂。唐曼晴轻声解释:“不知道你和荒木惟说了什么,总之你们是一起去了他关陈夏和陈阿爸的地方。你是和荒木惟同归于尽的,整个房子都被炸翻了,荒木惟的尸体都不完整了,但我和时英赶到的时候,你居然在一片废墟下压着却还没有断气。小夏和陈金旺不在,张离也不在,我们两个只把你救了回来。你伤的很重,这都昏迷好几天了,才醒过来。”

陈山的神情有些呆滞,他努力构想钱时英和唐曼晴所描述的画面,但是他失败了,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因此,他也没法猜测张离的下落。

钱时英捏了捏陈山的肩膀:“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,至少他们没有被日本人抓住。我想,他们有可能离开了上海,毕竟你是一个人回来见荒木惟的,说不定张离是在隐蔽处等待,然后掩护父亲和小夏离开的。”

“军统方面呢?陶大春、飓风队……”陈山眼睛一亮,“他们会不会知道什么?”

“有这种可能,被下了通缉令的张离一个人很难做到掩护父亲和小夏撤离,或许是军统的人帮了忙。”钱时英赞同,“我之前也想过这种可能性,但是你没有醒过来,我并不知道你和军统方面的接头地点和方式……现在好了,你把接头人信息、地点、方式告诉我,再把能代表你的信物给我,我去找人问清楚。”

“还是我自己去吧。估计他们都以为我死了,只拿个信物他们也未必相信你。”陈山掀开被子就下了床,“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,还有人在查我和张离吗?”

“你已经昏睡了许多天了,日本又派来一个樱田薰,接替荒木惟的位置,他没再找你和张离,你们对他来说都是过去的事。但千田英子依旧在,她若看到你,必定能认出来。”

陈山向钱时英借了外套和帽子穿戴好:“没关系,只要不是大张旗鼓地搜捕就好,我会注意的。”

唐曼晴紧张地看着钱时英:“是不是应该晚上再去,这样太危险了。”

钱时英说:“让他现在去吧,不得到他们的消息,他心里是不会安稳的,怎么可能躺的住?而且黑夜时出门的人少,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惹人怀疑。白天人多,人来人往的反而不容易惹人注意。”

唐曼晴点头:“你说的对。”

钱时英说:“其实小夏和父亲我还不算担心,毕竟他们的行李也都不见了,更像是找到机会离开了。但是张离凭空消失,毫无音讯,才真正令人着急。”

唐曼晴看着陈山匆忙离开的背影,幽幽叹息,眉宇间忧虑丛生:“真希望张离平安无事,她是那么好的人。”

唐曼晴知道张离和钱时英是一样的人,他们心中有信仰,胸内有沟壑,这让她羡慕又倾佩。

钱时英深深地看了唐曼晴一眼,他知道,唐曼晴也是美好本身,她也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。若是他们都能坚持到战争结束,他是会和她在一起的,他们仍可以击剑、骑马,踏着春光秋景。












*久等了,最近的我忙到飞起,更新速度会慢一些,各位小可爱见谅~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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