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墨一世

心尖造王国
头像作者:风间漠

【山离/春糖】交互人生 30

A.

明楼让明诚重新送了一些吃食给汪曼春,明诚很快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,说汪曼春不仅没收,还全部打翻在了他身上。

明楼看着明诚身上黏着的一团脏兮兮的菜汤,气的笑出声来。发起脾气来就迁怒于人的性格一点没变,从小到大都是这样,且倒霉的总是阿诚,看来汪曼春没也把饭菜摔在自己身上就是客气了的。

明楼说:“去换洗一下吧,等会儿我再找其他人送。”

明诚哭丧着脸离开了。

偌大的办公室,只剩下了明楼一个人,他坐在熟悉的办公桌面前。一幕幕的回忆从他脑海里飞速划过。他想起刚回国接手这个岗位时,汪曼春站在这里向他汇报工作的样子。那天的汪曼春带了点怒气,明楼就在她身边多停留了一会儿,说了好些温情的话。最后他说当面泼冷水的人,才是亲人。你明白我待你的心吗?

然后明楼就看见他的小姑娘红了眼眶,眼底的柔情像水一样漾开,温温的。那时的明楼总有彷徨,可他并不厌恶那时两人的关系,他属于黑暗,汪曼春本身已经是罪恶,他只是需要用黑暗摧毁罪恶。

可是现在,汪曼春去而复返,她不再罪恶,她成了和他一样隐于黑暗中的潜行者。但他们两个人之间却再也不能好好说话了。

方才汪曼春问明楼,他真的希望自己回来吗?明楼没有回答,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他的头脑和他的心给出了完全相反的两个答案。身为一个战士,明楼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在汪曼春和张离选择后者,可战士也是人,明楼时常忘记自己也是个活生生的人。不可否认的是,见到汪曼春的瞬间,明楼感觉到一种经过时间沉淀之后,积压在身体最隐晦、最深刻之处的某种感情,突然流遍了全身,那是明楼拼命压抑且不肯承认的汹涌爱意。

明楼纵是恨极了做汉奸的汪曼春,却也无法欺骗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情。就像他曾搪塞汪曼春的话,恨亦代表了爱,汪曼春始终是长在明楼心头的红莲,血一样的火热,此生,明楼都爱且只爱汪曼春一个女人。

明楼心乱如麻,他突然想起汪曼春刚才在唐山海病房前痛哭的模样,这是他的曼春啊,可是她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另一个男人。明楼当然明白那眼神代表了什么,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,可心里的涩意不会骗人。

明楼心中生出极大的恐惧,他突然意识到,自己这样怕失去汪曼春,无关利用和伪装,全都是因为他仍在爱她,不可控制地深爱。


第二天午后,明诚又奉命来到了汪曼春的病房,此时的汪曼春已经冷静了许多,她用平淡的音调说了一声“进”。

明诚毕恭毕敬、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:“汪小姐,大哥,有些话想对你说,让我过来代为转达。”

这一次汪曼春没再往他身上扔东西,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:“既然有话对我说,为什么不自己来?”

明诚老实地说:“怕打架。”

汪曼春笑了,笑得有点心酸。这话就像是闹了别扭的夫妻惯会做的事,怕打架,所以找个朋友过来传话,缓解气氛。但是汪曼春和明楼都很清楚,他们两个之间可不是小别扭,他们的感情裂开了一道鸿沟,深不见底,丑陋地刻在两颗心上。

汪曼春指了指旁边的凳子:“有什么话坐下说吧。”

汪曼春的态度让明诚松了一口气,但他没有坐下,他只是把汪曼春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她。

汪曼春抬起手,看了看自己指尖的纱布:“所以我这身伤,都是苏三省干的?那我以前还真是小瞧他了,想不到他竟有这样大的本事。”

汪曼春怒火中烧,这个张离真是笨的可以,居然伤成这个鬼样子,亏汪曼春在那边把张离保护地这么好,这个和软到让她没脾气的人却给她留了一身伤疤。

汪曼春问:“苏三省人呢?”

“被关在76号的地牢里,就是你之前被关的那一间。”明诚完了话,就垂着手在一边站着,没有再说别的,却也没有离开。

“故事不都说完了吗,还有事?”

明诚问:“大哥想知道你跟张离是如何做到互相转换的?”

汪曼春反问:“明楼想知道的是这一点,还是想问我会不会和张离一样,加入你们,配合你们的工作?”

“都想知道。”明诚顿了顿,把当然还是后面那个问题更重要咽了回去。

“前者的答案我也不知道,你以为我和张离会是自愿跑到对方的身体里去吗?我们为什么会交换、怎么样才能交换,我都不知道。至于后者,请你回去给他说一声放心,就算为了我自己活命,我也会配合你们的工作。”


好疼!

唐山海感觉自己的血肉,他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,他的五脏六腑,全都被强大的冲击力震碎、撕扯、裂开。痛到极致,嘴里的血腥气反而淡了下去,唐山海无力苦笑,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。他眼前浮现出汪曼春的容颜,她在哭,泪水不停地淌,唐山海很想给她擦眼泪,可她离他很远,冰冷的,遥不可及。

唐山海很想温暖汪曼春,他很想走到她的心里,给她四季如春,许她万千深爱。

但是他没做到。

唐山海松了一口气,幸好他没做到,幸好汪曼春没答应他,否则,他死了,她必然会难过的。唐山海不希望汪曼春难过,他宁可她心里没有他的半点影,宁可她迅速把自己遗忘。

苦涩和痛苦,一个人尝就够了。

唐山海的心情很平静,他甚至平静地睁开了眼睛。

然后唐山海不平静了,他发现自己没死,还在一个高级病房里。他尝试动了动手指,发现没什么问题,然后他环视四周和自己的身体。胸口中弹,别无他伤。唐山海有点凌乱,他没搞清楚状况。

见唐山海苏醒,一个医生立刻冲了进来,没给他时间思考和发问就把他推走检查了。唐山海瞪着眼睛观察这个医院,接着他听见护士对外面的人说“唐先生醒了”。

唐山海有点懵,他知道护士叫他“唐先生”是什么意思,但他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。唐山海张了张嘴,想要打听什么,又不知怎么开口。

唐山海终于被确认彻底苏醒、脱离危险后才被推回原来的病房,他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脸,李默群、毕忠良、陈深。毕忠良和陈深给他送了些东西,和他寒暄了几句,又说让他好好保重。李默群一直站在外面,脸色沉重,一言不发等到毕忠良和陈深离开之后才进屋坐好。

唐山海想问徐碧城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,当然不能擅自发问,以免露馅。

最后还是李默群先开口,他给唐山海说了徐碧城离开的事,唐山海一直安静地听,最后,李默群说以后别叫我舅舅了。

唐山海点了点头,涩声说:“对不起,是我对不起碧城,我没好好待她。”

李默群当然不会因此责备唐山海,徐碧城虽喊他一声舅舅,但两人没什么感情。在李默群看来,唐山海才是自己势力里很重要的一部分,他想要维系这部分力量,甚至更希望唐山海真和汪曼春发生什么,更壮大他的势力。于是李默群拍了拍唐山海的肩膀:“行了,以后好自为之吧。”

唐山海也知道李默群的意思,听说徐碧城离开,唐山海心里还是轻松了许多。不管怎样,唐山海都希望徐碧城能平安地生活下去。

李默群离开之后,唐山海终于有了点自己的时间,他得到的信息并不多,但足够震撼。最让唐山海担心的是汪曼春的处境,他完全不知道她的故事,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,甚至不敢开口询问。照李默群的说法来看,唐山海知道自己是替汪曼春挡了一枪才差点丧命,昏迷许久。那么这里的汪曼春发生了什么,需要自己舍命去救呢?唐山海越想越害怕。

门又一次被轻轻推开了。

唐山海刚敛去脸上的忧虑,要调整状态,却见他心心念念的汪曼春就站在门口,闪着泪光向他笑。

“你醒了?”

唐山海注意到她身上的纱布和绷带,他的心一下子揪紧了。

汪曼春张开双臂,给了唐山海一个紧密结实的拥抱,她颤声说:“你终于醒了。”

唐山海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凉意后才发现汪曼春早就泪流满面,他手忙脚乱地轻拍着她的背,笨拙地说:“别哭。我没事,你先让我看看你怎么了……”

汪曼春不肯松手,像是怕一放开唐山海就会跑掉一样,她趴在唐山海肩膀上哭了好久,把他的病号服湿透了半边。

痛哭一场后,汪曼春的情绪平复了,她给唐山海说了她从明诚那边了解到的所有情况。

唐山海看着汪曼春红肿的眼睛:“你见到明楼了?”

原本汪曼春不想多提明楼,一是因为自己伤心,二是顾及唐山海的情绪。汪曼春晓得唐山海对自己用情至深,她不想再拒绝他,不想再让他难过,但是现在汪曼春的心很乱,她亦无法立刻接受唐山海。这种矛盾复杂的感情缠缠绕绕,束缚在汪曼春心口,让她喘息时都牵扯了痛意。

最后汪曼春低垂着眼睛,小声地说:“昨天刚回来就见到了,大吵一架,不欢而散。”

唐山海揉了揉汪曼春的头发,把她揽进怀里:“别太难过。”

“很难过。”汪曼春的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,受了委屈的孩子最怕亲近的人安慰,一旦知道有人在心疼自己,心底的委屈就全都要化作泪水流出来才好,“我心里很难受。”

唐山海紧抱着汪曼春,没说话。

汪曼春抽抽搭搭的,半晌才地抬起头,泪眼迷离地看着唐山海:“日子还要过下去,我这次一定不会重复悲剧,我不会再死在他的手里了。”

唐山海拨开她脸上被泪水打湿的头发:“也请别活埋我,土里很脏的。”

汪曼春破涕为笑。

之前所有小心的纠结都变得好笑起来,世上真有这么温柔美好的人,唐山海知道汪曼春此刻仍在为旧爱难过,就只字不提他自己的感情,他从不舍得让她为难。望向唐山海眼底的瞬间,汪曼春恍惚真想要把自己溺死在他的温柔爱意里。

汪曼春把脸埋到唐山海的肩膀上,泪意渐渐停了。














B.

上海。

春风轻微温柔,吹在身上会有一种类似于抚摸的轻雅知觉。陈山出去取信,他仰起头凝望天边的云,微明的光把他的脸映亮。有春雷声声由远及近,轰隆隆地滚过来,叫陈山恍惚以为又是惊蛰。

惊蛰早就过了,陈山还是没能找到张离。陈山拆开信件,原来是钱时英发往延安的问讯被发了回来,答案是令人失望的,延安那边并没有接到一个叫张离的女子,当然也没有陈夏和陈金旺的消息。

现在陈山住在钱时英家里,晚上钱时英从药店回来,把车票放到陈山面前。

“去延安的票,我给你买好了。”

陈山捧着上海市地图仔仔细细地看,头也不抬就回:“我不去延安。”

钱时英坐在他对面:“我们之前怎么说的?你必须离开上海。对你来说,去延安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
“今天我收到延安方面的回信了,他们说没有接到蒲公英同志,也没有小夏和陈金旺的消息。”陈山说,“他们不在那儿,我也不去。”

陈山固执起来是没人劝得动的,他说只要没有张离他们的消息,他绝不会离开上海。钱时英拿他没办法,只有再三叮嘱他小心。

事实上陈山也没有什么好的寻找方法,唐曼晴和钱时英在上海的势力那么大,他们搜寻多天都未能找到一点音讯,更何况一个不敢多出门的陈山。陈山是包打听出身,他比谁都明白,若是张离存心在躲,上海那么大,即便他发动了所有资源找人,一年半载也未必有回音,更何况陈山还不敢断定张离真的就留在了上海,没有去往别市。陈山也怕招来千田英子的注意,并不敢太声张,甚至不敢麻烦之前混码头的那些包打听兄弟,他能信任的只有自己,能放心去拜托的也只有菜刀皮鞋和刘芬芳三人。

南京火车站。

陈夏把张离送上了车,张离的座位靠窗边,她就打开了窗户,和站在外面的陈夏告别。陈夏清澈的眼底水汽漫开:“小嫂子,我和爸爸在这里等你们。你和小哥哥一定要平安回来。”

“放心。你小哥哥不是说了吗,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。”张离握住陈夏的手,“你要相信他,也要相信我。”

陈夏使劲点头,泪水滚了两滴。

张离摸了摸陈夏的长发:“照顾好陈阿爸和自己,别让我们担心。”

火车要开了,张离关上了窗户,向陈夏摆了摆手。

列车起步,摇摇晃晃驶往上海。

张离的心里很平静,坐上车之后,她心内甚至有了莫名的安定感。大概是因为陈山,想到他,张离就觉得温暖踏实。

即便是知道荒木惟已经死去的消息,但对于张离来说,上海仍是危机四伏,且不提那个新来的樱田薰,樱田薰是陈夏在日本特工学校的老师,他的能力和狠辣程度胜过荒木惟百倍。还有千田英子,她对陈山和张离最是熟悉。此番回上海,如若碰见她,必是死路一条。

除了义无反顾投身战争之外,这大概是张离人生中难得大胆且勇敢的决定,亦是她顺遂自己内心,最自私的决定。哪怕知道危险,哪怕知道不应该,可张离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回上海。

其实张离心里早有这个打算,却一直被压抑着不曾释放,直到昨天中午。昨天中午,张离刚刚把第二条围巾上的花样绣好,这一次她绣了晏饭花。完工之后,张离把它也叠好,与之前那个一起收在盒子里。围巾被打理地平顺整洁,可张离的心依旧很乱,怎么也捋不平。

张离所居住的小阁楼前也有一颗玉兰,硕大的花朵像一盏盏白玉碗,盛满了香气,缓慢地飘飞出来,被风送到张离鼻尖。于是张离想起上海医院里那颗花树,也想起凑到她耳边说“娶了老婆就能甜到老”的陈山。此刻,张离突然就觉得先苦后甜和先甜后苦都不重要了,陈山就是她生命里那抹甜意,只要有他在,再苦的路也是甜的。

陈夏敲了敲门,她的嗓音清脆:“小嫂子,我昨天带爸爸去东边的那个餐馆里,居然吃到了正宗的草头圈子。我记得小哥哥说你爱吃,所以今天给你买了一份来。”

张离打开门,陈夏拿着食盒进来,把饭菜一一摆开。

“草头圈子还是老正兴的最正宗。”张离淡淡地说,“真希望能再吃一次。”

更希望能等到那个拎着食盒,满脸笑意的陈山,他蹲在张离面前,说言出必行,就是你相公最大的优点。老正兴排大队,对不起,让老婆久等了。

张离就噙着泪光笑了,她说我知道我总会等到的,我不怕。

陈山也笑,我就喜欢你不怕。

又是一年玉兰花开的时节了,一年前的那场景却仍历历在目,鲜活到像是刚刚发生的事。张离的眼里生出一点雾气,此刻她还是不怕的,可是陈山不在,连空气都是冷的。春盛繁华,惠风和煦,花香蒸腾着暖意,明明已经是最好的时节了,但张离心底仍是冰寒一片。

陈夏注意到了张离眼中的泪光,她明白小嫂子是想她小哥哥了。于是陈夏伸手握住张离冰冷的指尖:“我们还有机会回到上海的。”

生命总在柔软之处更加有质感,张离的柔软格外动人。陈夏很心疼这样的张离,她亦无比期盼小哥哥早点过来找他们团圆。张离说的那样笃定,陈夏也就坚定地相信陈山没事,相信他终会找到他们,从此团圆美满。

“对,还可以回上海。”张离仿佛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,她握住陈夏的肩膀,“小夏,照顾好自己,也照顾好陈阿爸,别让我和你小哥哥担心。”

张离的话让陈夏有点慌了:“小嫂子,你想干什么?”

张离仰面,阳光全都落在她眼里:“我要回上海,把你小哥哥找回来。”

一年前的张离愿意等,愿意把所有的爱意深藏。一年后的张离愿意主动迈步,愿意向陈山走过去。

陈山呐,我等不及了,所以我自己来寻你。
















*这章好长,呜呜呜我被自己的更新速度感动哭了你们呢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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