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墨一世

心尖造王国
头像作者:风间漠

【山离/春糖】交互人生 29

A.

明楼下意识抱紧了汪曼春,他的声音有点变调,还有几不可闻的颤抖:“曼春,你终于回来了。”

汪曼春没有回抱明楼,这个拥抱很痛,她哽咽着问:“我回来,你会开心吗?”

明楼没有回答,他兀自收紧手臂,抱得更用力,心底越发疼痛了,他的沉默和拥抱都像最尖锐的刀,生生把汪曼春刺穿。汪曼春忍着眼泪,伸手推明楼,可明楼不但没有放手,反而把右手换了个方向,一下子把汪曼春打横抱起。

明楼的动作太突然了,汪曼春不防,一下子就被他紧紧锁在怀里。她吸了一大口气,把尖叫和恐惧咽了下去。明楼就这么横抱着她往病房走,汪曼春没有再挣扎,她抬眼看上去,正看见明楼轻颤的嘴唇、英挺的鼻子,以及微微发红的眼睛。

只是看看他,汪曼春就觉得自己的心又似被捣碎了一样地疼,她压制不住心底的悲苦,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
明楼心里也很疼,汪曼春太轻了,他抱起来根本不费力。明楼心里生出密密麻麻的酸楚和戚惶,他坚实却又轻柔地抱着汪曼春,步履稳健。短短几十步,明楼却走的极慢,他恨不得走的再慢一点,最好用尽一生,最后刻画成永恒。这样,他就可以一直沉浸在与自己唯一爱的小姑娘重逢的喜悦中,不管国恨与家仇,仿佛只这么抱着她,心里就永远安宁。

到了病房,明楼把汪曼春放在床上,伸手去捉她的手:“曼春……”

汪曼春迅速躲开,她死死盯着明楼,像盯着陌生人和敌人一样,眼里满是戒备和提防。明楼回望着她,他看清她眼里的情绪不止是戒备,那之后隐藏着深深的伤痛和苦楚,似乎还有一些恐惧。明楼心底一酸,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问。

“告诉我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?你和张离……还有陈山和唐山海,你们是怎么回事?”

汪曼春听见自己心底的弦崩断清脆的声音:“这就是你最想问我的话?!”

原本就伤痕累累的心被一剑刺穿,明楼轻松地戳到了汪曼春内心最深痛处,一下子就滋出血来。不过是一言一语的刹那,汪曼春心底最后那点卑微的希望就如同花朵兀自残死于心上。

汪曼春愣住了,因为明楼这一句问话。果然是明楼,果然这才是他,汪曼春早该知道的,可她偏偏此刻才深刻真切地感受到。

汪曼春的睫毛轻轻颤抖起来,接着是嘴唇,那颤抖像是能传染一样,很快,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。明楼下意识想伸手安抚,汪曼春猛地往后撤了一下,她的目光让明楼讪讪地收回了手。

许久,汪曼春才停止了战栗,她反问:“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?毒蛇还是眼镜蛇,重庆还是延安?亦或是上海,以你自己的身份、我的师兄明楼?”

明楼瞳孔轻微地抖了一下,有尖锐的情绪一闪而过。汪曼春挑着寒眉看向明楼,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怨毒过,明楼的失态让她感到痛快,哪怕他只有眼神轻微的失态。

明楼缓缓说:“身份不重要,我要听真话。”

汪曼春终于笑了,彻彻底底的冷笑,冷到人的骨头缝里。

汪曼春的笑同样刺痛了明楼,他眼底突然露出一丝柔软的哀伤。

汪曼春说:“我不会告诉你,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。”

“这件事情你不说清楚,我们几个人的处境都会很危险。这关乎……”

“关乎什么我都不在乎,我们处境危险又能怎么样?我不怕死,更不怕和你一起死。明楼,我不是张离,我是汪曼春,我和你不是一条路上的人。”

明楼望着汪曼春,眼神干瘪。

汪曼春仍噙着那抹冷笑:“这样的我让你感觉很失望吧?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伟大的人,之前你说什么我都肯听,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去做,那只是因为我爱你。现在你想让我说出一切也可以,娶我。现在就回去告诉你家老妖婆,不管她死不死,你都要娶我做明家大少奶奶,你敢吗?”

“曼春……”

“不许这么叫我,你没资格喊我的名字!”

汪曼春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,她扬手就把旁边小桌子上明楼送来的一篮食物打翻了,碗碟碎了一地,饭菜和汤水混在一起,有些淋在了明楼的裤脚上,更多的脏兮兮地糊在洁白的地板上。汪曼春浑身都在颤抖,眼底的红像无尽蔓延的火光,满腔的怨怒快要把她烧死。

“汪曼春,我不管你之前听说了什么、知道了什么,但这里不是发疯的地方,你必须给我冷静下来!”

“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恶?是不是特别恨我?好呀,打死我呀!我的心脏就在这儿,浪费你一颗子弹打死我啊!”汪曼春坐直了身体,猛地用力把明楼拽过来。明楼没想到汪曼春这一瞬间的力量会这么大,被她拽了一个踉跄,没站稳脚步,下意识用手扶了一下病床顶部的栏杆。汪曼春就趁机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取出手枪,抵在自己胸口,“杀了我啊!说不定你杀了我张离就能回来了!你开枪!”

明楼赶紧伸手把手枪的枪口偏移开,汪曼春咬紧牙关用力抵抗,但她终究是一个女人,且受了重伤,她没能扭的过明楼的劲。见她还想挣扎,明楼把手枪和汪曼春的双手一并拽起来抵在床上,俯身压住汪曼春的身体。汪曼春再无法反抗,她泪流满面。

明楼的脸和汪曼春离得很近,他盯着她不住流泪的眼睛:“对不起,现在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。”

明楼收回手枪,从怀里拿出手帕给汪曼春擦眼泪。汪曼春扭过头去不肯接受,明楼看到汪曼春身上的病号服里渗透出新鲜的血迹,大概是方才动作太过激烈扯动了伤口。明楼发出重重的一声叹息:“先让医生给你处理一下伤口,你可以怨恨我,但没必要拿自己的身体出气。”

明楼的手拧开病房门的把手之前,汪曼春哑着嗓子叫了他的名字。

明楼顿足,却没有回头,但是他在等待,也在听。

“明楼。”汪曼春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,“我离开的日子里,你对我有过一丁点的想念吗?”

“我的死活你在意吗?你希望我回来吗?”汪曼春的声音轻若蚊蚋,颤抖地不像样,“还是说,你更希望躺在这里的是张离,汪曼春死透了对你来说才更好?”


















B.

陈山穿戴很严实,大大的帽沿几乎把他整张脸遮住了,他骑着自行车,像一道飞速射出的箭,风一样刮过。路上的一切熟悉却又陌生,陈山的眼睛隐在帽子投下的黑色阴影下,微微发红。

方才,钱时英平静的叙述并没有带任何轻重和情绪。但是陈山很清楚,小夏和陈金旺是一边,张离则是另外一边。他和张离变成了唐山海和汪曼春,那么这边的他们,便应是原本的唐山海和汪曼春。唐山海肯回来救陈金旺和小夏让陈山感激,这也是他的意料之中,凭他对唐山海的了解,这的确会是唐山海做出的选择。但是陈山对汪曼春很没有把握,他很怕这个疯女人会做出疯狂的事,若是她把自己老婆害的出了什么事,陈山咬牙,他没办法想象张离的身体遭受了什么。

陈山穿过宽敞道路,逼仄小巷,他对身边快速划过的建筑的轮廓感到亲切又熟悉,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样,这是他做梦都想回来的世界。但陈山没想到他成功地回来了,身边却没了张离。

陈山没有找到陶大春,他走遍了两个人曾经见过面的所有地点,可是都没有找到陶大春。陈山明白,大概是之前的搜捕让陶大春被迫隐藏改换了阵地。

日头西落,余晖慢慢把天空染成了霞红色。

陈山把车子停在国富门路的路口,他没有敢走到里面去,只是遥遥地张望那熟悉的小楼,那是他和张离的家。

陈山的心被什么揪地生疼。


南京。

春风已至,草木旺美。花影重重,印染在张离居住的小楼阁上。张离已经醒过来好几天了,聪慧如她,没有用多长时间就知道了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。安顿好了陈金旺和小夏之后,张离又去找过军统的人,可他们并没有给她任何任务,那人说的很隐晦也很客气,但张离明白,自己这是仍在排查期,军统会对别处归来的特工进行例行甄别,保证她没有叛变,确认她不是敌人安插的间谍。张离理解这一点,所以她选择安静等待。

对于张离来说,南京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,她没有联系到自己真正的组织,也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情,挣扎奋斗了许久的她突然就落了一日复一日的清闲。她呆呆地立在窗前,一抬眼一叹念就扑落了时光,一天恍惚而过。

她头一次感觉这日光消化起来是如此地凄清哽涩,为未知的过往和前路,亦为不知去处的陈山。陈夏说陈山与荒木惟同归于尽,张离是不信的。她当然不信,陈山讲过的,只要她心里有他,他就不会有事。她是那样深爱着他的,所以他一定不会舍得丢下她。

张离静静等着陈山,她不怕等待,因为她笃定自己能等到。只是等待的过程有些难挨,张离对陈山的思念不受控地越扯越长,绵绵无尽。张离从前是很独立的,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,可是陈山闯进她生命里后,她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。就像是一副淡雅的水墨画上突然生出了一点鲜亮色彩,陈山就是那明晃晃的鲜亮,驱逐了张离心底的寂寞荒芜。

春风越来越暖了,前两日张离出门买了好些毛线,她开始织围巾,这是她答应过陈山的。

一天的时间那样长,足够织上千针万针,张离把这围巾打的厚实又宽大,软绵绵的一团。陈夏有时候回过来和张离说说话,也会帮她缠一缠毛线。

陈夏很喜欢张离,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这个漂亮且温柔的小嫂子。现在,陈夏更是真心倾佩张离,同样是弱质纤纤的女子,张离却能担当起如此深重的家国大义。陈夏震撼于张离对国家河山的依眷,却更心疼她对陈山隐忍却深刻的情谊,这两种情肠一样深刻。

陈夏捧着已经织了很长的围巾,小心地抚顺上面的细微的软毛:“小嫂子,你知道之前,小哥哥是怎么给我介绍你的吗?”

张离柔柔地笑:“他怎么说?”

陈夏说:“他说你叫张离,永不分离的离。”

张离的手顿了一下。

张离曾经和陈山说,自己的名字怕是注定了要离别,离别家人、离别战友……陈山就拉住张离的手,笑嘻嘻地打断了她说才不是,我找人算过了,你这个离字是永不分离,我们夫妻俩一定能平安健康,白头到老不分离。

张离失笑,整天胡说,你这都是找了什么人算的呀?

陈山一本正经地说我自己算的啊。

张离的眼睛有点湿润了,她头一次知道那些话都不是陈山随口胡诌的,原来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让陈山如此在意,牢记心间。因为陈山把张离放在了心尖上。

张离握住陈夏的手,哽咽道:“你小哥哥说得对,终有一日,我们一家会团团圆圆,然后永不分离。”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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