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墨一世

心尖造王国
头像作者:风间漠

【山离/春糖】未归

*突然冒出的想法又让我动笔写这个了

*有点长












汪曼春在到南京的第二天就见到了明楼,他是她的上级,代号依旧是“眼镜蛇”。

明楼没怎么变,只是比从前略瘦了些,英挺俊美的五官与汪曼春刻在心头的回忆一样,叫她又爱又恨,心尖发颤。

“张离同志,欢迎你来南京。”

汪曼春伸出手和明楼握了一下,心口像被人洒了一把玻璃碴。

简单交代几句以后,明楼从西服口袋里拿出怀表,把夹层里的照片取出来给汪曼春看:“宋静,也在南京政府工作,若是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汇报却又联系不上我,你就找她。”

汪曼春的眼睫毛抖得厉害,她看着照片上这个眉目清秀的女人,迟疑着问:“她是我们的人?”

“对。”明楼说,“也是我的未婚妻,有什么消息,她都能很方便地传递我。”

那我呢?

汪曼春感觉自己像一条刚被打捞上岸的鱼,突然就没法呼吸了,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张大了一点,真像是干涸到快要死去。

汪曼春真的很想拎着明楼的衣服问他:那我呢?你这么快就忘记汪曼春了吗?

但是她没问。这个问题多蠢啊,她才不会问。哪怕心底血流如注,汪曼春也要维持表面上仅存的那点骄傲。

何况她现在都不是汪曼春,汪曼春已经死了,死的透透的。现在的她在明楼眼里,只是同事张离。

汪曼春死死握紧拳头,她用指甲把自己掌心划的血肉模糊,这样才能克制住战栗。汪曼春忍着哭腔,一字一句像刺进心口的尖刀,浸满了血泪再拔出:“明先生还真是好男人,只是未婚妻而已,还没过门,您就把她的照片放在怀表里,藏在心口……您一定很爱她吧?”

明楼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和空洞,他想起了上一张被他藏在怀表夹层里的照片,那是一个笑起来明媚艳丽到叫天地失色的小姑娘。巨大的痛意汹涌而来,明楼顿了顿,强行压下心脏和大脑的不适,半晌,才缓缓地说:“是家里人给安排的,她下个月就会成为我的妻子,我自然应当爱她。”

“真好。”汪曼春站了起来,她咬着牙挤出微笑,“那我提前祝你们永结嘉姻,百年静好。”

明楼的瞳孔抖了一下。

礼同掌判,合二姓以嘉姻;诗咏宜家,敦百年之静好。

这原本是明楼和汪曼春一起为他们的婚书拟订的话语。

明楼离开后,汪曼春把这一句话抄了千百遍。每一笔都是一滴泪,每一字都是一行血。汪曼春从极致的痛苦里扭曲,于是这句话不再美好,它似乎也在嘲笑汪曼春:明汪两姓注定成不了嘉姻。

但今天,汪曼春终于也能用这句话刺痛明楼了。

报复般的快感之后是极度的悲凉,汪曼春意识到明楼老了,他的眼神不像从前那样会骗人了。汪曼春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痛苦,这让她更觉疲惫,疲惫到腿脚发软,站都站不稳。她强撑着对明楼笑了一下,说:“没什么事的话,我就先走了。”

明楼把她送了出去,汪曼春昂首阔步地离开,这一次,汪曼春终于忍住了眼泪,她发誓,绝不再为明楼落一滴泪。

回到家里时,天已经擦黑了,屋子里有亮光,暖暖的颜色从窗户里渗透出来,蔓延到汪曼春心底。

推开门的瞬间,汪曼春挽起一个笑容:“来的这么快。”

“多亏了刘芬芳、菜刀皮鞋他们的帮忙,我才能把陈金旺和陈夏都救出来,我们搭最快的车来的南京,下午就到了,接应的人把我领过来,没想到你不在家。”唐山海正在熬粥,米香温温吞吞的,他看向汪曼春,“去哪儿了?”

“接头。”

汪曼春放下包,去洗漱间洗手洗脸,冰凉的水拍在脸上。汪曼春抬头想拿毛巾,却从镜子里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唐山海。

唐山海定定地看着她:“你哭过?”

汪曼春否认:“没有。”

“眼睛有点红。”

“真没哭。”汪曼春拿毛巾擦干脸,露出一个清爽的笑,“我忍住了,从今往后,我都不会再哭了。”

唐山海一针见血:“你是去和明楼接头了?”

汪曼春叠毛巾的手一顿,不带感情地说:“唐山海,过于聪明也会让人讨厌的。”

唐山海笑了一下,笑容里有点哀伤:“你讨厌我吗?”

“不讨厌。”汪曼春突然抱住了唐山海,“借我抱一下,就一下。”

“我倒更希望你能一直抱着我,永远别放手。”唐山海顺势搂住汪曼春的肩,“放下他吧,一直让你难过的人是不值得留恋的。”

汪曼春沙哑着嗓子说:“别再说了,我今天不想哭。”

“好。”唐山海温柔地说,“别难过,我还在,我一直都在。”

“你受伤了?”汪曼春从唐山海的衣服上嗅出一点药味,她赶紧扒开唐山海的外套,果然看见里面隐约透出的渗血纱布,“怎么回事?”

唐山海安抚道:“小伤而已。”

“先让我看看。”汪曼春解开唐山海衬衫的扣子,看向他肩膀上的伤口,“划伤?”

“爆炸时被玻璃擦了一下,不严重。”

“什么爆炸,怎么会爆炸?”汪曼春的心一下子提起来,“还有哪里受伤了吗?”

唐山海握住汪曼春的手:“没有,你别紧张。是我不小心,炸死荒木惟时也给自己落了点伤,真的不严重,你放心。”

汪曼春泪汪汪地看着唐山海,爆炸的危机非同小可,便是没留下什么外伤,当时也一定是恐惧的。唐山海越是轻描淡写,汪曼春就越心疼:“以后别一个人冒险了。”

“曼春,我有话同你讲。”唐山海把汪曼春拉到面前,扶着她的肩膀,目光深情似海,“之前,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怕死,因为我不愧对这山河家国,也不愧对我身边的所有人,所以真有了什么事,我也能坦然赴死,无所畏惧。”

“经历这一次爆炸后,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。”

“我依旧不怕死,可我有遗憾。在火光四起,热浪喷发时,我想到了你,曼春。那一刻,我为自己可能无法再继续保护你和爱你而痛苦,为可能无法再见你而害怕,为我们感到遗憾。”

“因为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个先来,所以我不想错过任何。我很怕错过我们能在一起的一分一秒。”唐山海眼角落了一滴泪,“曼春,你能明白吗?”

汪曼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在颤抖,她受不住唐山海这样深情的目光,她知他情意深重,却从未回应以温暖和缠绵。汪曼春一忍再忍,还是没忍住,热泪一点点漫过了眼睛。

“曼春,我们的生活已经很艰难了,我不想再看你为明楼难过,不想看你折磨自己的心。你愿意看看我吗,愿意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吗?”

厨房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,有烧焦的气息。汪曼春抬起手,猛地推开唐山海。

“粥要烧糊了。”

唐山海的心沉了下去,眼底的光破碎成一片失意,他苦笑了一下,转身去厨房。

汪曼春跟在唐山海的身后,在他关火之后,突然说:“我愿意。”

唐山海的背瞬间僵直。

“唐山海,你是这世上唯一爱我、温暖我的人。”汪曼春颤声道,“我们没有错过太多,虽然我不敢承认,但事实上,你早就住进我心里了。”

唐山海转身,大步走过来,紧紧地抱住汪曼春。


















张离感觉自己睡了很久,身体很沉,所有的痛都是钝钝的,却永无止息。张离在半梦半醒之间看见了陈山含泪的眼,他很憔悴,赤红的眼底是巨大的恐惧和哀恸,几乎要将张离的心撕地粉碎。她想起他替她挡枪的样子,想起子弹射入肉体的声音,于是张离的心里的痛越发深了,层层叠叠堆积着快要令她窒息。

“陈山……”

张离醒过来时,是在半夜。

灯把黑暗烫了个洞,陈山就在那团炽热的光亮旁,含着泪光对张离笑。

“你醒了?”

“陈山?”张离撑起身子想坐起来,胳膊却使不上劲儿,包扎后的伤口依旧火辣辣地疼,陈山赶紧扶住张离,帮她把背后枕头垫高。

陈山的眼睛有点红,眼里浸了水:“别动,刚给你换过药。”

回忆一下子涌进张离脑海里,她抓住陈山的手:“苏三省向你开枪了,陈山,你……”

“我没事,苏三省枪法不行,子弹打在肩膀上了。”陈山笑了一下,“已经手术取出来了,医生说没什么事,也不会有后遗症。”

张离看着陈山良久,见他除了略憔悴疲惫些并无大碍,才缓缓放下心来。陈山走到桌子那边,给张离兑了一杯温热到刚好可以入口的水,然后端着送到她唇边。

张离这才感觉到渴,嗓子很疼,像被许多刀片划过,还有点铁锈味。张离想伸手接过水杯,但陈山没给她机会,他用手掌撑着她的背,喂她喝下了这杯水。

张离的嘴唇也干裂了,苍白里浸着一丝一缕的血色,陈山一直在用沾了水的棉签给她擦拭湿润,但效果不明显。

“苏三省的子弹没打死我,但我很疼,这里疼。”陈山伸手指着自己的心脏,烛光在他眼底里跳跃,“看着你被折磨成这个样子,我的心比中弹还疼。”

张离企图挤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:“我没事的。”

“那要怎样才算有事?”陈山的声音有点颤抖,他握紧了张离的手,“张离,你为什么要暴露自己、替我送死?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我不舍得。”张离的脸很白,毫无血色,笑容也凄楚,“陈山,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被捕。”

“张离。”

陈山抱住了张离,怕碰到她的伤口,陈山不敢太用力,可是他的心太疼了,像被什么不断地挤压和拉扯一样。

“你昏迷了很久,真的很久,我很害怕,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。”陈山咬着牙说,“张离,你忘记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了吗?你说你不会有事,你说你会保重自身……你明明答应了我的,怎么转眼就不顾了呢?”

张离红着眼睛,轻轻说:“对不起。”

“你还在就好,张离,你在就好。”陈山的眼睛湿润了,泪水把他好容易积攒起来的理智打碎,“以后不许这样了。”

张离问:“我们这是在哪里?”

“明楼找的地方。”陈山松开了手,扶着张离躺好,“你在医院观察了很久,病情已经稳定,却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,明楼就给你办理了出院,把你安置在这里,让我时常来陪你说说话。”

张离侧目去看日历,才发现她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。大概是怕太明亮的灯光刺痛她的眼睛,陈山只点了一盏小灯,柔和温暖。

陈山笑了一下,眼角泪珠晶莹:“领导果然还是放不下我,我陪着你,你就醒过来了。”

张离的目光很温柔,但也很理智:“你来这里看我是以什么身份,徐碧城呢?”

“徐碧城识破了我,我便和她坦白了。”陈山的睫毛还有点湿润,笑容却灿烂起来,“她不会妨碍我们。”

张离轻轻摇头,温声劝道:“那也不成,你现在是唐山海,你……”

“我是陈山!”陈山急声打断了张离,“我从来都不是唐山海。”

张离唇边的笑却褪了个干净,她严肃地说:“不要任性,你得成熟一点。”

“张离,你怎么就是不明白。我是陈山,到哪里都没有分别。”

在重庆伪装成肖正国和在这里伪装唐山海是一样的,身边的假夫人是余小晚还是徐碧城也是一样的,她们与陈山无关。陈山可以模仿肖正国和唐山海的一切,却唯独不会改变自己的内在。

他是陈山,他爱的、在意的只有张离。

光线昏暗,张离的眼睛深邃。陈山望着张离,他看不清她黑玉一般的眸子里到底是什么情绪,只知道她弯弯的黛眉微微蹙了起来。

“你要把自己变成唐山海,无论什么情况,无论面对谁,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。只要我们还在这里……”

“那如果我们永远都回不去呢?我们就要这么伪装一辈子吗?”

陈山的眼睛酸痛难耐,心口像压了一块巨大的冰,极其寒凉。陈山曾向张离许诺,他说他会带她回到他们的时空,那时他信心满满,无所畏惧。但是现在不一样了,现在他怕了,从张离被捕那天起,陈山就怕了,他恐慌到了极点。

“陈山。”陈山微微的变调声音和通红的眼睛让张离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,她明白他的情绪,便主动握住他的手,“我们总能回去的。”

“以前我也这么觉得,觉得自己命大死不了,觉得我能保护好你,觉得我们能甜到老。所以我对你说我等,我等到胜利那一天。”陈山嗓音沙哑,“可是那一天在哪儿呢?”

张离的手颤了一下,她想要收回,却被陈山握住了。

“会有那一天的,陈山,我们会胜利的。”张离说,“我们要坚信这一点。”

“我明白,我也知道,胜利会属于我们。”陈山把脸色苍白的张离搂进怀里,“我只是害怕,害怕我们两个中有人等不到胜利那天。”

张离哽咽着说:“那么剩下的那一个,就要背负起两个人的信仰,继续奋战。”

“不,我们不可以让这种情况发生。我不舍得留你一个人负重前行。”陈山收紧了胳膊,“我知道,你也不舍得我的。”

张离的心酸胀痛楚,她伸出手臂抱紧了陈山。

“明楼安排的地方是很安全的,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我来看你。”陈山说,“我明白你的担忧,你是怕我暴露,怕我有危险,我都明白。你放心,我很谨慎,也没有在外人面前露马脚,我都说了,不舍得丢下你,所以我一定会好好揣着自己的命,这样才能陪着你走到胜利。”

“我只是想多看看你、抱抱你。

“我们战斗是为了更多人更好地活着,那么我们自己也该更好地活着。

“我想和你一起,好好活着。”

张离满脸都是泪,眼睛更是湿漉漉的,陈山松开她,拿起旁边的毛巾给她擦眼泪。

“我也明白。”张离带着哭腔说,“你说你是陈山,我也明白的。”

他是陈山,是张离的暖,也是张离的光。















命运的交错实属无可奈何,陌生的世界却有同样的黑暗艰涩。若是未能回归,那便抱紧身边的温暖,在新的世界生根发芽吧。

他们心底有光,他们从不孤独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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