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墨一世

心尖造王国
头像作者:风间漠

【山离/春糖】交互人生 27

*久等啦,我来更文咯🌹这一章比较长,食用愉快~





A.

抢救室的红灯灭了,医生把陈山推了出来。许多人都在门口等着,毕忠良和陈深对视了一眼,徐碧城已经红着眼睛迎上去问情况,被明楼派过来的明诚也瞬间绷紧了精神。

“子弹取出来了,患者目前暂时脱离了危险。但伤口太靠近心脏,患者的生命体征不是很强,能否醒来,什么时候醒来,都要看他后面的恢复情况。若是伤口恶化,他依旧有生命危险。”

徐碧城单薄的身影晃了晃,陈深伸手扶了她一把,还不忘向医生致谢:“谢谢医生。”

明诚回到明楼身边说明了情况,明楼沉着脸点了点头,低声说:“一会儿你帮我看着点人,别让其他人进来看汪曼春。她要是向你问起来,你也只说陈山手术成功、脱离了生命危险,别说不好的话,一切都要等她精神缓一缓再说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

一个护士先推开门,走出来对明楼说:“明先生,汪小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,她让我叫您进去,说有事要和您说。”

其他的医护人员也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,医生手里推的小推车里装满了药品以及带血的棉球绷带。

这场景刺激地明楼眼底一痛,他紧张地问:“她伤的厉不厉害?伤口都处理过了吗?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?”

“汪小姐受的都是外伤,都是最让人疼痛却又不伤及内里的,这段时间好好调养就不会有问题了。”护士说,“但是我看着汪小姐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。”

“一个女孩子受这么多刑,精神当然会不好。”明诚看了明楼一眼,温声对护士说,“有劳了。”

护士小姐露出一个微笑:“职责所在,两位明先生进去吧。”

明楼迈步走进病房。

张离的脸色比方才更差了,尽管打了麻药,但那些伤口痛起来还是要命的。明楼快步走到她的床前,半蹲下身子,小心翼翼地看着她:“还好吗?”

“我没事,陈山呢?”张离的眼睛通红,“陈山他手术结束了吗?”

这是明楼第二次听见张离说“陈山”这个名字,他并不意外。明楼早就知道此刻的唐山海已非昔时的熟地黄,原来他叫做陈山,明楼顺着张离的称呼说:“结束了,手术很成功,子弹取出来了,医生说陈山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,你放心。”

张离的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,明楼从口袋里拿手帕给她,张离没接,她哽咽着问明楼自己能不能去看看陈山。

明楼的语气温柔,态度却很坚决:“可以,但不是现在。现在陈山还没醒,你的状态也不好。”

张离很明白明楼的意思,她亦不会任性妄为。哪怕担心地要死,张离也要强迫自己保持冷静,她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,甚至不敢让自己过于悲伤失态。

张离低下头,用手捂住脸,泪水从她指缝里流出来。明楼赶紧把她的手拉开,把手帕塞进她手心里:“你手上还有伤,这样会感染的。要想见陈山,你必须把自己的身体先养好。”

张离攥紧了手帕,明楼的手帕上绣了一株并蒂红莲,那红色一点一点流淌进张离的眼睛里,渗透进她的骨头里。

张离时常幻想战争胜利之后的事情,尽管她不敢沉溺于对这种虚拟的向往中,但遇见陈山之后,张离的确会更多的想到未来。她想,若胜利之后,她和陈山都还在,那她会给陈山织一条围巾。深蓝色的,在尾梢上绣一株小小的蒲公英。这是张离所能想到的全部美好,亦是她想到的最浪漫的温情,就像听到陈山赞美她的头发那样,张离始终觉得那是最好的情话。张离多想和陈山扶持着走到胜利那天,她多希望能有一个阳光晴暖的午后,空中没有飞舞的炮弹,耳畔没有可怕的枪声,蓝天下一片祥和。这样,张离就可以把他们的时间一点点宕开,把满腔柔软的爱意都编织进去,融合成一团软绵温暖,围在陈山脖颈间。

可是这一天还很遥远,张离感觉自己已经在黑暗中摸索探寻了许久,她并不畏惧黑暗,也不怕艰辛,更做好了一脚踩空掉入万丈深渊的准备。张离早就和陈山说过了,为了胜利,为了替更多的人冲破黑暗,她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毅然赴死。

但张离舍不得陈山死。

张离以为自己很勇敢很坚强,她可以抛下生命中一切重要的人,她的父母,她的战友,她的朋友,甚至包括陪伴在她身边的爱人陈山。但是今天,张离认识到了自己的懦弱,她根本不堪一击。因为张离没办法接受陈山离开自己,她很怕陈山抛下她。

陈山经常叫张离领导,他喊“领导”两个字的时候,眼里会有亮晶晶的光芒。陈山一直以为是张离在引导他,他说她是她的光,皎洁的、圣明的照耀着他。可张离始终没有告诉过陈山,这一路走来,他也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张离心底的光和温暖。

张离小声地哭着,她不可遏制地想念陈山的拥抱,她希望陈山平安无事,希望他现在就醒来。

明楼看了明诚一眼,明诚出去,很快端了一杯热水过来。明楼把水杯接过来,递给张离。

“曼春,喝点水,你需要冷静下来。”

“我叫张离,分离的离。”说到“分离”两个字,张离的心又是一阵刺痛,她擦了擦新涌出的眼泪,哽咽着说,“明先生,我不是汪曼春。以后没人的时候,您还是叫我张离吧。”

明楼的眼里的光略有暗淡,他点了点头:“好,我知道了,张离。”

张离喝了一小口水,水很烫,混着泪,有点咸涩。她放下水杯:“给我讲讲最近发生的事,还有我接下来需要做的,以免日后露出马脚。”

这么多天,张离一直在狱中或者审讯室里,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,时间有限,此刻明楼也只能捡重点一一说给张离听。张离始终冷静且认真地听着,再也没有落过一滴眼泪。最后,明楼再三思忖,还是告诉了张离徐碧城即将离开上海的消息。

张离明白明楼的意思,她苍白地笑了笑,似要说些什么,困倦却突然向她袭来,铺天盖地的,叫人招架不住,张离感觉自己的眼皮像是被人绑了铅块一样地沉重,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,昏睡了过去。明楼把旁边的杯子递给明诚,后者立刻出门把水倒掉洗了洗杯子。这里面有令人安睡的药,明楼没想到张离可以这么快冷静下来,但他知道她需要休息,她必须睡一觉。

明楼给张离盖好被子,他的目光有点疲惫,落在张离苍白的脸上,却是透过她在想另一个人。

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,张离这一睡却好几天不曾醒来。

明诚说,当日在张离喝的水里下的药是他特别去护士站找人要的。他向护士解释说张离因受刑太重,精神被刺激到,这药是无害的,只是帮助人安睡静养。且张离喝下去的药量极少,根本不应该睡那么多天。

张离睡过去的第六天,陈山脱离危险,虽然还没有醒来,但医生对他检查发现他伤口恢复情况良好,便把他转移出了重症监护室。徐碧城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收拾了东西离开了上海,走之前她去找了李默群一趟,一边哭一边说了好多伤心话,似是想要凭此打消别人的怀疑一样。

徐碧城顺利撤离,明楼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,就听说张离发了高热。也是这时,医生才告诉明楼,即便精心养护,张离身上仍有许多伤口溃烂发炎,导致她发热昏迷。

明楼脸色铁青,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张离的病床前,眼中是深切的痛意。
















B.

汪曼春一个人坐上了火车。

午后的阳光滚烫,汪曼春却没感受到多少暖意。汽笛声响起,列车摇摇晃晃地驶离上海。

如此,汪曼春终于离开了家乡,像她从前无数次盼望的那样,她终于逃离了战争的漩涡。但汪曼春内心并不轻松,因为她还挂念着独自留在上海战斗的唐山海。

汪曼春强硬时猛烈不可抵挡,婉约时却也柔肠百转。这个世上,能让她的心变得清和柔软的人少之又少,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。唐山海刚好是其中之一,也是此刻最让她揪心的人。

想到唐山海,汪曼春的心就酸涩到难以名状。这个名字只有三个字,却囊括了山海家国,也牵扯出一大串的记忆。汪曼春想到她和唐山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的凌乱;想到后来他们彼此小心的试探,既要配合依靠却又敌对提防;想到唐山海无意间给予她的温暖;想到她第一次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除了明楼外的另一个男人;想到昨天麻雀对自己说出的锥心真相;想到昨夜凄冷的月色和身旁高大的影子……最后,她想到的是唐山海在她头发上留下轻轻的一吻,小心翼翼却又温柔无极。

汪曼春知道,这不是唐山海第一次吻自己。在被麻雀陈深救下的那天,汪曼春兴奋到彻夜难眠,但她没想到唐山海也是。时钟刚刚敲过三点的时候,唐山海轻轻推开了汪曼春的房门,汪曼春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装睡。那时汪曼春已经知道了唐山海对自己的心意,她下意识只想要躲避。

那天,唐山海在旁边看了她很久,真的很久,久到汪曼春真的有了困意,昏昏然快要睡去。

然后,唐山海俯身,他轻轻拉住汪曼春的手,似是想要亲吻。汪曼春混沌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,她并不想伤害唐山海,所以她没有睁眼,但下意识却用另一只手抓住枕头下的小刀捏紧。

唐山海又静默了许久,最终,他牵起汪曼春的衣角,在她的衣袖上小心地吻了一下。

汪曼春的心突然就不会跳了。

唐山海给汪曼春盖好被子,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。汪曼春缓缓睁开眼睛,她不可置信地伸出手,唐山海的唇明明没有碰到她的皮肤,可是她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温度,他的吻干燥却柔软,饱含深情,却轻和似怕惊破一个孩童的美梦。

也是在那一瞬间,汪曼春突然意识到唐山海对她是认真的。

哐当一声,汪曼春的头重重地碰到玻璃上。她吃痛地皱起眉头,猛地张开眼睛,揉了揉撞到泛红的额心。

原来她不知不觉中睡着了,方才的回忆就像一场梦境,虚无缥缈却又鲜明真实。就像那晚一样,那究竟是她迷迷糊糊的梦还是真实发生的,汪曼春不得而知。

就快要到南京了。

汪曼春坐直了身体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。她的头隐隐作痛,还有些晕眩感,心跳也莫名有几分慌乱。汪曼春想,或许是昨夜未眠,车厢里又有些闷了。火车的速度慢下来了,她看了看窗外,已经进站了。

陶大春已经和南京这边的人联络好了,有专人在车站接汪曼春,汪曼春顺利入住那人给她租好的小房子。汪曼春给来者解释,闪电是两个人,她和她的丈夫陈山,陈山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,她先来这边安顿。南京区的人表示理解,且没有立刻给汪曼春布置任务,他们让汪曼春先好好休息,等待另一半。汪曼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住所,晚上随便吃了点饭,就出门走了走。说是想来南京见明楼,但汪曼春的兴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高,她不激动也不急切,甚至还有些害怕,害怕真的见到明楼。汪曼春害怕明楼过的不好,却也不希望他能好过。最最害怕的,还是看到明楼忘记自己,或者仍憎恶自己。

遍体鳞伤之后,再勇敢再热烈的人也会踟躇,汪曼春从没想过自己竟这样胆小怯懦。

汪曼春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,她路过了一家花店,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在挑选花朵,似乎是准备送给自己的爱人。汪曼春无意驻足,听见旁边有人议论明天戏园子要唱《长生殿》。

又是《长生殿》,汪曼春心里百感交集,最后她还是上前问了戏园地址和买票方式。

第二天,汪曼春按时进入场子里,听着她几乎熟稔到可以背下来的戏文。可惜汪曼春左顾右盼,却没有在这里看到明楼,这让她感到失落,却也觉得正常,明楼既然在南京政府任职,自然没有闲时间来听戏。

冬日的阳光过于炽热了,汪曼春感到胸闷气短,她悄悄站起来,弓着腰溜到外面去透气,却在门口遇见了一个熟人。

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。

“陈阿爸。”汪曼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她扑了过去,“您怎么在这儿?陈山和陈夏呢?”

“陈山是我小儿子,陈夏是我女儿。”陈金旺原本听戏听得正入迷,被人打搅了有些不满,但见同他说话的是个漂亮小姑娘,陈金旺也就笑呵呵地应了,“小姑娘,你是谁呀?你找谁?”

“您不认得我了?我是张离,你的小儿媳妇张离呀。”汪曼春把陈金旺拉到旁边的石阶上坐下,急切地问,“陈山呢?他没和你一起上车吗?”

“你是阿山的媳妇呀!”陈金旺的眼睛亮了一下,“侬好啊,阿山没和你一起吗?”

汪曼春的心突然就沉下去了,她感到强烈的不安。

陈金旺见眼前的小姑娘的脸色突然白了,赶紧哄她:“阿山最喜欢捉迷藏啦,他藏起来没人找得到他的,你别急哦。”

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,焦急到变了调:“爸,你怎么又自己乱跑!”

汪曼春扭头,正看见陈夏急匆匆跑过来的样子。陈夏的眼睛通红,还有点肿,脸上的泪痕未干。她见到汪曼春的脸就立刻顿住了脚步,她的嘴唇有点颤抖,声音也有点沙哑:“小……小嫂子……”

“小夏?你也来南京了,你们父女俩没事就好。”汪曼春赶紧走到陈夏面前,“陈山呢?他在哪里?”

陈夏的眼泪唰的一下子涌了出来。

“陈山呢?”汪曼春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,她扯着陈夏的手臂,无意识地用力攥紧,声音颤抖地不像样,“陈山……陈山他没事,对吗?”

“小哥哥、小哥哥他、他和荒木惟一起……他们在的房子爆炸了……”

汪曼春只觉得脑海里“轰”的一声巨响。

陈夏拉着张离的手诉说,她泣不成声:“小哥哥一定是在进去之前就做好准备了,他让我们来南京找你……”

陈金旺安静地坐在一边,他也在流泪,两行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。他并不糊涂,他心里很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
可汪曼春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,她眼前尽是红光,火焰的烈红和血液的鲜红。唐山海最后的拥抱和亲吻像是有了魔力一样,化为岩浆,吞噬了汪曼春,让她有一种坠身火海的感觉。汪曼春像是看见了陈夏所说的那一场爆炸一样,天崩地裂,火焰喷薄而出,热浪和红光翻滚着、蔓延着……汪曼春想起麻雀的话,这该是前世里她的下场啊,为什么,为什么现在死去的不是她却是唐山海呢?

戏也到了尾声,马上就要唱完了。汪曼春突然想起,《长生殿》的最后一出是《重圆》。

天上重逢,是永团圆。

和谁的团圆呢?

汪曼春眼前一黑,她失去了意识。

恍惚间,有唱音渺渺,宛转悠扬――“神仙本是多情种,蓬山远,有情通。情根历劫无生死,看到底终相共。尘缘倥偬,忉利有天情更永。不比凡间梦,悲欢和哄,恩与爱总成空。跳出痴迷洞,割断相思鞚;金枷脱,玉锁松。笑骑双飞凤,潇洒到天宫。”









评论(67)

热度(285)

  1.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